融媒体记者 王璐

始建于1985年的广州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原“广州市肿瘤医院”），是全国首批通过新三甲评审标准的肿瘤专科医院，也是华南地区一流肿瘤专科医院之一。

得益于“德技相济、创新发展”的核心价值观，广州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在胃肠肿瘤、肝胆肿瘤、肺肿瘤、食管肿瘤、颅脑肿瘤、鼻咽癌、乳腺癌等疾病的规范诊治均达到国内的先进水平。

此外，该院从2002年开始研究肿瘤热灌注化疗，经过近20年的转化医学研究，主持研制出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精准腹腔热灌注治疗（HIPEC）技术”，主要技术参数经成果鉴定达到国际领先水平，能够有效预防和治疗恶性肿瘤腹膜转移这一医学难题。目前该技术在全国500余家大型医院累计临床应用超50万例次。临床研究发现精准HIPEC治疗可分别提高胃癌、卵巢癌腹膜转移患者中位生存期5.1个月、11.6个月，提高3年生存率8.3%、10.5%；控制恶性腹水有效率90%以上，救治了大量的肿瘤患者，取得了显著的社会效益。

值此8.19医师节来临之际，让我们走进广州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腹腔热灌注化疗（HIPEC）技术团队带头人、广州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院长崔书中教授，了解这些亮眼成绩后的辛酸与不易。

萌芽：对抗种植转移，抓住散落的“沙”

20 世纪 60 至 80 年代，受限于当时的检查技术落后、诊断方法以及治疗药物较少等原因，我国恶性肿瘤发病率和死亡率迅速增高。

“以胃癌、肠癌为例，一般一经发现即为晚期，即使是接受手术，也往往是姑息性的，比如胃癌不仅没有当今的标准的胃癌D2根治术，现在看大多是姑息性切除手术，缺乏规范的操作。更没有淋巴结大清扫的概念，因而患者的预后效果很差，极易发生腹腔转移。”崔书中教授回忆道。即便当时已经有了化疗药物，但由于缺乏操作规范、可用化疗药物较少、血-腹膜屏障对药物的阻碍作用等，临床效果往往不甚理想。

癌症患者最害怕的是癌细胞发生转移，通常有种植转移、淋巴结转移和血行转移三种途径，腹腔种植转移是腹部恶性肿瘤中最常见、最多发、最严重的并发症，不管是疾病自然进展的病程或者手术创伤引起的癌细胞脱落、转移淋巴结破裂或形成癌栓后破裂出血等情况都会导致腹腔的种植转移。以胃癌为例，我国每年胃癌新发人数超45万例，大约20%患者在确诊时已经发生了腹腔种植转移，即便是根治手术，也有约50%的病人会发生种植转移。

病人的腹腔一旦发生了癌细胞种植转移，就如在腹腔内“撒了几把沙子”，根本无法“捡”出来，传统的抗癌治疗手段也束手无策，即便是已经开腹，医生也只能遗憾地关上腹腔或者往腹腔内注入化疗药物，病人的生存期限平均只有6个月。

作为肿瘤外科专家的崔书中教授对肿瘤种植转移的危害深有体会，但他相信“万物有制衡”，一定有办法攻克这个难题。

“而这次，手中抓不住的‘散沙’，可是一个个患者的生命啊。”在与肿瘤无数次的对峙中，崔书中教授萌生出一个想法，他想解决腹膜转移的临床医学难题，对抗这相当于死刑判决书的“种植转移”、抓住散落的“沙”。

枝繁：率队攻坚，急患者之所急

随着临床经验的丰富，崔书中教授内心的想法愈加迫切：究竟怎样，才能让腹腔内灌注发挥更大的疗效，拯救更多的患者？

当时，临床已经注意到，正常组织能在47℃的条件下耐受1小时以上，而恶性肿瘤细胞能耐受的温度仅为43℃ ，因而如果热疗联合化疗一起使用，那么化疗药物在加温条件下，抗肿瘤作用会明显增强。腹腔热灌注化疗，简而言之，就是利用癌细胞怕热的特点，利用这个温度差，用43℃恒温溶液灌注化疗药物，充盈病人腹腔可以有效清除癌细胞。然而，如何让温度保持在43℃这条“钢丝线”上，成为关键问题。

讲到此处，崔书中教授想起了一位患者：“那位患者因肿瘤问题而形成了大量腹水，在临床方法有限的情况下，我们就向他介绍了这个方法。”从50℃左右的水桶中取出的化疗药袋有些烫手，但让崔教授感到滚烫的，是患者以性命相托的信任，炽热、诚挚、不可辜负。

所幸，这位患者的信任得到了回报，其临床疗效很好。而也正是从那时起，崔书中教授继续研究下去的决心得以坚定。

自2002年起，除去临床看诊手术的时间，崔书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投身于此：怎样能保证药物被恒温加热、灌注容量多少为宜、哪些化疗药物适用、如何保证腹腔灌注的药物无菌安全……有一年，刚过完春节，由于现有的恒温水浴箱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崔书中教授带着自己画的设计图，找到杭州一家工厂，阐述自己想要达到效果。“可能是那时候还年轻，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不达目的不罢休。” 决心通过机械化、信息化、智能化制造恒温装置，使热灌注溶液自动化恒温控制以实现精准治疗为目的，就这样，凭借着崔书中教授的执着努力，“腹腔热灌注化疗”专利技术于2009年12月通过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产品技术审评，取得Ⅲ类医疗器械产品注册证。该技术成果2014年获广州市科技进步一等奖，2018年获广东省科技进步一等奖。

一路走来，崔书中教授逐渐吸纳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伴，在国内率先成立了第一个体腔热灌注治疗中心，形成了良好的腹腔热灌注治疗团队，专门致力于开展精准腹腔热灌注化疗技术的临床研究和推广工作。

叶茂：借力国家政策，突破推广瓶颈

尽管经过多年技术的改进和仪器精密度的提高，HIPEC已经可以把温度控制在43±0.1℃，达到“精准控温、精准定位、精准清除”的作用，但囿于临床固有观念的影响，崔教授在推广初期也曾遭受了很多质疑与挑战。

物价标准难界定。不同于当今大力推动临床成果转化，当时缺乏相应的扶持政策。没有相应的物价保证，也就难以真正将这项技术应用于临床；其次，医保覆盖不到位也会造成临床推广难以推进。

技术培训尚未成体系。作为一项创新技能，如何培训、如何授予医师相应的操作资质等系列流程尚不完善，不利于技术的进一步完善和推广。

尚需打消临床固有疑虑。尽管此前临床对体腔热灌注化疗法已有所了解，但由于操作不规范、设备简陋，甚至根据临床经验想当然地设定治疗温度、治疗时间及治疗次数，不仅达不到最佳治疗效果，更是导致肠管坏死、肠梗阻、腹腔残余感染等并发症时有发生。“你这个方法我用过，烫伤问题十分严重！”曾有一位医生严肃地对崔书中教授这样说，甚至对他的解释都不予理会。

面对推广过程中的种种难关，崔书中教授没有气馁。积极奔走，向广东省物价局提出申请、在各类学术会议上分享最新的临床结果、加强临床技术完善与培训等。“直到2017、2018年，这种情况才逐渐好转，临床才真正开始广泛应用。”崔书中教授说道。当问及当时反对崔书中教授的那位医生时，崔书中教授笑着说：“他现在已经是这项技术的忠实支持者了。”

开花：亟需制定规范，助力临床治疗

无论在哪一行，事实总是胜于雄辩。随着临床数据的丰富，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与传统治疗方法相比，精准HIPEC治疗可分别提高胃癌、卵巢癌腹膜转移患者中位生存期5.1个月、11.6个月，提高3年生存率8.3%、10.5%；控制恶性腹水有效率90%以上，救治了大量的肿瘤患者。而当临床推广不再成为问题的时候，崔书中教授又开始考虑更为长远的问题。

温度控制是腹腔热灌注化疗效果和安全性的关键。腹腔恒温温度越高，治疗效果越好，但治疗温度过高，会产生人体不可逆的热损伤甚至危及生命。崔书中教授表示，要想HIPEC惠及更多的患者，必须建立起标准化的精准体腔热灌注治疗规范。

崔书中所率领的HIPEC团队，在国内率先在成立了特色专科“体腔热灌注治疗中心，不仅完成制订了“高精度、大容量、持续循环”的临床技术方法，建立了HIPEC技术临床应用标准。

2019年，为提高腹膜肿瘤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能力，推动我国腹膜肿瘤防治工作走向规范化、标准化、精准化，中国抗癌协会腹膜肿瘤专业委员会成立，崔书中教授担任首届主任委员。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明了临床对崔书中教授及其所带领的HIPEC团队，在腹膜肿瘤诊疗防治领域所做出的贡献的认可。他们团队率先提出了中国腹腔热灌注化疗（C-HIPEC）的概念，提出肿瘤治疗新模式“C-HIPEC模式”。2020年主编出版了《体腔热灌注治疗》（145万字）和《体腔热灌注治疗科普教育手册》（20万字），为国内外首部内容较为全面的体腔热灌注治疗专业书籍。2022年牵头制定了国内首部腹膜肿瘤临床诊治指南：《中国肿瘤整合诊治指南（CACA）-腹膜肿瘤》。

结果：再接再励，保持国际领先

目前，崔书中教授主持研发了精准HIPEC技术，主要技术参数经鉴定已达国内外领先水平，目前该技术在全国广泛推广应用，对恶性肿瘤腹膜转移的防治具有独特疗效，可明显改善患者预后。谈及未来的研究方向，崔书中教授为自己的团队定下了如下几个目标。1.完善、推广恶性肿瘤治疗的C-HIPEC模式，对较容易出现胸、腹腔转移的胃癌、大肠癌、卵巢癌、腹膜假黏液瘤、胆胰腺癌、恶性间皮瘤、恶性胸腹水等进行有效地预防和治疗。2.进一步完善用药精准性。3.加强HIPEC机制的研究，明确其具体的作用基因以及增敏靶点，以达到进一步提升临床疗效的目的。

日日行不怕千万里，时时做不惧千万事。将时光倒回到第一次接触腹膜肿瘤的那天，从念头的萌生，到具体的研究落实，再到临床技术的遍地开花、比肩国际水准，崔书中教授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为了对抗这抓不住的“沙”而奉献了30余载的时光。

“中国抗癌协会腹膜肿瘤专业委员会有两个目标，一是尽量预防腹膜转移的发生，二是即便发生腹膜转移，能给予适当的诊疗策略。”崔书中教授说道，“当然，最好有一天能做到不再发生腹膜转移。”笔者认为，这应该是整个广州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HIPEC技术团队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