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亩换大奔”的原型——周晓杰

“今年（2022年）陕西的‘阳光玫瑰’怎么样？有没有受疫情影响？”我问周晓杰（陕西含之蜜宇现代农业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他是“五亩换大奔”的原型，并成功转型做技术农资配套服务，2022年的服务面积2000多亩。

“疫情对果农没啥影响，因为陕西的‘阳光玫瑰’到9月底采摘和入库基本上已经结束，10月才出现连续的封控，所以对果商的出库和销售有影响。”周晓杰说。

“入库之后出不来了。”我苦笑道。8月西梅成熟的季节我在新疆喀什困了30天，瘦了10斤。

冷库里的“阳光玫瑰”

“对！今年很多货都烂在库里了，但不是因为疫情。”周晓杰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年存货十有八九都出问题了，出现大量的白头和腐烂。而且不光是陕西，全国库存的‘阳光玫瑰’都出了问题。”

“等于说今年果农挣钱了，果商没挣钱。”

“今年果商会亏得很大。”周晓杰忧心地说：“因为去年存货大家都发财了，15元/斤收的货，出库卖30元/斤，所以今年大家都在抢，收货价涨到17~18元/斤。”

“收购价反而涨了？！”我和含之蜜宇团队在2021年曾经有过一次深度的交流，我提到“阳光玫瑰”的红利期即将结束，信号是苗木脱销，所以要做好市场变天的准备。

周晓杰（右）和冯武杰在同兴庄园（2021年）

“普涨，所以今年陕西只要种得好的农户，效益都创新高。”周晓杰举例道：“像你去过的同兴庄园，今年10亩大棚因为高温的原因，表现不是很好，单价只卖到12~13元/斤，但后面40亩避雨棚卖了481万元。”

我前后去过两次同兴庄园。冯武杰等4人在2018年建园时就全程接受周晓杰的指导，50亩地投资120万元，第二年回本，2020年卖了220万元，分红后一人买了奔驰，一人买了奥迪，一人盖了新楼。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换老婆”。

“那他对面的李二雷呢？”我其实更担心他。冯武杰在建园时就曾动员他这位初中同学一起种“阳光玫瑰”，李二雷担心，没有入伙，选择外出打工。3年下来终于心动，2021年就在同兴庄园对面种了5亩“阳光玫瑰”，成为含之蜜宇的种植合伙人（服务对象）。

周晓杰（右）在指导李二雷（中）管理刚种下的小苗（2021年）

访谈间，李二雷心怀忐忑，担心行情突变。

“李二雷今年的效益不错的。”周晓杰翻开手机，找到种植合伙人的效益调查，念道：“第一年挂果，亩产接近5000斤，卖13元/斤，亩产值达到6万多元。”

“那终端的价格呢？”我的关注点又回到果商库存的“阳光玫瑰”上。

“批发市场和终端市场都掉。”周晓杰解释道：“往年‘阳光玫瑰’入库之后可以放3~4个月，果商会根据市场的行情变化慢慢出货；现在货有问题，大家都急着出，在地头12~13元/斤收的货，到市场卖7~8元/斤，还卖不掉，你说他们要亏多少？”

果商在渭南考察种植情况

“你觉得会影响到明年的收购价吗？”我发现这是继“阳光玫瑰”苗木脱销之后另一个很重要的信号。

木美土里的刘镇曾经跟我提过，2015年在“富士”苹果上也出现类似的情况，那一年果农挣钱了，但存货的果商普遍亏钱了，从此苹果行情一蹶不振，只有在遇到极端天气造成大面积减产的情况下才有回光返照的机会。

“明年一定会出问题。”周晓杰肯定地说：“从明年开始，果商会回归理性，不会再出现像今年一样抢货的局面。但我认为，只要能做到控产，硬度、糖度和香味能达到‘阳光玫瑰’的标准，价格不会低于10元/斤的。虽然效益没有今年这么好，但不会很差。”

9月底上市的陕西“阳光玫瑰”（2018年）

“明年有个利好是中秋节在9月底，刚好是陕西‘阳光玫瑰’的正常上市期，所以走鲜货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走鲜货薄利，价格透明，风险也小，如果市场发12元/斤，在产地收9元/斤，除去包装、运输费用大概还有1元/斤的利润，所以会很平稳。明年会出大问题的是高产的园子、糖度一直上不去的园子，可能卖都卖不掉了。”周晓杰说。

“今年普遍多少产量？”我再次想到2021年和含之蜜宇团队在交流时所提到的核心问题——产量和品质的平衡点，当时周晓杰提出的产量标准是3000斤/亩之内，但现场所有种植合伙人的实际产量都超过这个标准。

亩产量超过4000斤的葡萄园

“在陕西，亩产五六千斤算少的，含之蜜宇的种植合伙人中今年最高的产量达到9000多斤。”周晓杰笑了笑，无奈地说：“他们都觉得高产能赚钱，我们也不能去硬性地要求他们。”

“在你的种植合伙人中，亩产量控制在4000斤以内的占百分之多少？”我再问具体数字，并把产量标准放大到我所能接受的产量范围之内。

“不到10%。”周晓杰说：“在我的印象中，除了第一年挂果的幼树，因为树体小挂不了这么多之外，只要是两年以上的丰产园，没有一家的产量是在4000斤/亩以下的。”

周晓杰（左）在指导果农疏果（2019年）

“今年有没有出现软果的现象？”我想起今年在江浙沪看到的高产园的普遍问题。

“有！今年的软果主要是高温引起的，到后期陕西的气温很快就降下来了，再通过两三次的肥料调整，到卖的时候都恢复了。”周晓杰说：“他们一套完袋就知道产量了，有些人一亩地套3500个袋子，平均穗重都在2斤以上，那亩产量就在7000斤以上，他们就知道要加肥料了。”

怪就怪“阳光玫瑰”的栽培性状实在太好了，若是换成其他品种，这么高的产量再遇到高温早就出问题了，断不是靠大水大肥所能挽救的。当然，这样的果品质量最多只能维持金玉其外，我甚至怀疑今年库存“阳光玫瑰”出现大范围烂果问题与果品质量密切相关。

湖北某地的高产园

不过在其中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为什么你和那些行业大咖都一直强调要控产，走优质的道路，但实际上大家都在追求产量？”

在江苏，无论是徐卫东（神园葡萄）还是刘以勇（以勇葡萄），虽然嘴巴上喊着一定要控产，但在实际生产中，除了示范园之外，生产园的亩产量都普遍超过4000斤/亩。刘以勇在2021年有一片园子亩产量超过5000斤，亩产值高达16万元；王永春（神园云南负责人）更是直白地说：谁不想开大奔啊！逐利是原罪。

“在目前的市场格局下，没有产量就没有效益。”周晓杰剖析道：“我们都知道，这么高的产量肯定是不符合自然规律的，因为土壤能量是有限的，树体负载量也是有限的，去年很多高产园在今年春天的时候就出现不同程度的黄化，因为土壤由于过度施肥导致盐碱化，可能后面就不行了，但我们改变不了这个市场，只能给他们一个正确的引导。”

神园建水示范园中的阳光玫瑰

大概在两年前，湖南澧县有一村干部联系我，想让我推荐一位技术老师，改变一下当地果农不求品质、只求产量的现状。我问产量，至少7000斤/亩以上；再问价格，最低5元/斤。我说谁都改变不了，因为对普通农户来说，这是目前最佳的盈利模式。

“有没有可能，等行情下降之后再通过控产走品质之路？”我探讨道。

“我觉得不现实，未来价格越低农民的产量越高。”周晓杰分析道：“比如我现在做6000斤，卖10元/斤，一亩地的产值6万元；等到卖8元/斤的时候，我做8000斤，还是6万多元；如果行情再往下走，卖5元/斤的时候，我可以做到1万斤，还能卖5万元/亩。因为已经没价格了，我只能通过高产来赚钱。”

周晓杰（左1）在现场指导（2021年）

“那就是说，自始至终都是追求高产的人能挣大钱！”我感叹道。

站在种植者的角度来分析效益的两大组成要素——产量和价格，他控制不了价格，但可以控制产量，所以最后的努力方向就是高产，尽可能的高产。

“是的，现实是这样！”周晓杰说：“‘阳光玫瑰’这么多年，一直是追求高产的人最赚钱。而且大家都有一种侥幸心理，先把钱赚了，等出问题的时候再说。但是谁都不知道那个节点什么时候到，有可能明年，也有可能后年，你可能就卖不掉了，所以追求品质的口号必须要喊。”

沈金跃（中）在介绍自己的种植理念

我不由想起沈金跃（浙江桐乡大圣果园）的那句“理想归理想，现实归现实”，但在现实和理想之间，沈金跃始终能把握两者之间的平衡点，不迂腐，不贪婪，这才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取胜之道。

2022年11月17日